重操故业

脱下白领、西裤与高跟鞋，我再一次穿上了T-SHIRT、牛仔裤、球鞋和围裙。

离开了吉隆坡，我再次回到了老家怡保。

放下了上班族的身份，我重操故业，回到了之前的生活。

那我之前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呢？

它有着一个简单又直接的俗称，每个人听了之后都会发出‘哦…’ 声以代表他们明白了。

“你是干哪一行啊？”
“你可称我为烧肉妹，又或者是猪肉妹，任君选择。”

本家三代皆与猪结下不解之缘。由爷爷开始到他的六个儿子，皆以卖猪肉为生。另外，我妈也是来自猪肉世家。从外公那代开始到我妈、两个舅舅（另外三个舅舅与两个阿姨已脱离猪的魔掌了），都一直与猪为伍。两家人，几十年以来，都在同一个巴杀讨生活。（算一算，那巴杀里买猪肉与烧肉的人，我家族占了61?1巴仙。）

爷爷六个儿子当中，四个卖猪肉也卖烧肉(我爹是其中一个)，其他两个净卖猪肉。为何我要明确道明他们的分别呢？因为它直接地代表了身为了他们的子女，第三代的我们的生活。如果他是个猪肉仔/妹，他就如一般人，可以欢欢喜喜地迎接新年，因为他可在新年期间休业，到处去拜年。如果他身为猪肉与烧肉仔/妹，他是没有‘过新年’ 可言的，因为他在新年期间，还是得干活，而且干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辛苦。而我，现在也就过着每天清晨四点起床到巴杀帮忙父母，扮演着猪肉与烧肉妹的生活。

从小，我就从未尝试过平常人家所谓过新年的快乐气氛。每次想到新年要到了，我就感到厌倦，甚至感到厌恶。每一年的新年前夕，我爹都会对他的朋友、大伯和叔叔们放消息说，“唉呀，人老啦，不能做那么多啦，我今年会少做一些，不那么拼了… ”。同一时间，大伯与叔叔们也会说出那样的话。人前说的是那一套，人后做的却是另一套。新年除夕与年初一，当我们一踏上巴杀，放眼一看，就可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。

每一年，我妈与兄弟姐妹都会因为工作量而与我爹产生摩擦。每次的对话内容都是千篇一律，我听也听了不少年，都麻木了。

“现在不赚，你要等到何时才赚？”
“我干得那么辛苦是为了谁？你以为那是为了我自己啊？你以为我真的可以把它们带进棺材啊？你们问心啦，我做得那么辛苦到底为了谁？你们很辛苦吗？到底谁做得最多，谁做得最苦？我还要面对你们的冷言冷语！… … ”

不提得已，一提就停不了。他的‘耐力’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。为了保存唯一可以休息的耳根，我们唯有忍气吞声，埋头苦干了。

我爹都着一般上一代人的思想，他都希望我哥与弟能继承他的衣钵。试问现代的年轻人，有哪一个愿意踏入这个要半夜起床、面对着热哄哄的火炉、弄得满身黑乌乌、脏兮兮、油腻腻、新年期间没假期的行业？我哥推了那么多年，我爹还是不放弃，还一直施展他的‘耐力’ 。不是没人想要学他的手艺，但是我爹就是有‘自家本事，不想外传’的想法。他常说，“我不管你们要不要、以后干不干这一行，我现在只要你们学这门手艺，将来有用与否，你们自己知道。”

我弟已表明他的立场：他要在毕业后，踏踏社会、碰碰运气、尝尝那个大染缸，如果几年后，他觉得买烧肉才是真正能赚取金钱的行业时，他会挑起那杠旗。

可能是因为我爹看着大伯与叔叔们都后继有人，心生羡慕妒忌，又或是人一旦感到迫切，就什么也不顾了，我爹现在有开始转移视线之嫌。他对他的女儿下手了。

从我懂事以来，我就已表明立场，我是绝不会踏入父母的后尘，绝不会，无论发生什么事（除了我爱上了另一个烧肉仔！）。可庆的，我的脑袋懂得争气，总算大学毕业，找到了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，为自己铺一段属于自己的路，逐渐与猪保持了一段距离，开始了我‘拿笔不拿刀’ 之形像。

说到这里，就只剩下我妹了（我可怜的老妹！）。这次回家，再见到她时，我真的对她改观了。经过我爹娘的严峻训练，我妹她现在已是‘XXX巴杀小公主’ ，她拿刀的气势十足我娘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。她现在可是半个专业烧肉/猪肉妹。与她的专业气势相比之下，我只是一个最佳女配角，不时出现于人前，让别人知道我爹还有一个女儿，如斯而已。（很多人都误认我妹为姐姐，而我是妹妹！）

重操故业，不懂我还有多少次那样的演出机会呢？爹啊，你就早些退休，放过我们这第三代吧！

~木目心 笔~